傲慢與偏見

傲慢與偏見

陳真
2024.10.10.

十九世紀歐洲,盛行顱相學(phrenology),是當時精神醫學與神經科學的一個主流看法,一般人亦趨之若鶩,就跟算命一樣,大家都說很準。不過拿破崙不太滿意,認為顱相學的性格定位分類並沒有充份反映出他自己不平凡的各種美德與天賦。

顱相學原理很簡單,大概就是根據頭部形狀與大腦區分出不同的性格區域,每個大腦區塊各自分工,掌管不同的性格與能力。

這其實很像事實派或證據派的思維方式,很單純。純與蠢,往往只是一線之隔。

以歸納法為論證基礎的整個自然科學,其實也有類似問題,感覺好像 “連連看遊戲”,在極其有限的選項之中,尋找所謂因果關係。

台語有句俗話說:”看到個影子就生個兒子”,你不能說他無中生有,但確實很幼稚,很單純。

西方哲學很多主義,我曾下過苦工,發現至少有兩、三百個常用的主義,其中我喜歡的不過三、五個,例如pragmatism(實用主義)、holism(整體主義)、solipsism(唯我主義)等等.。當然,主義前面最好都加上Wittgensteinian。

我常談holism(整體主義),意思是說:你看事情要看它的整體,局部才有可能取得它應有的意義,而不是把一個東西切成無數個,然後再來連連看,透過所謂證據,試圖理解每一個小塊的意義。

事實派或證據派似乎就是這樣,動不動就引經據典,這是證據,那也是證據,一副客觀兮兮,其實一點也不客觀。

就如羅素所說,一個東西由a和b組成,但它畢竟不是a和b的總和,因為a和b之間還存在著無數的R(關係)連結a與b,方為整體。

比方說你研究了我的兩隻手,並不代表你懂了 “若干分之一的陳真”。事實上,我的手也唯有在 ‘’我‘’ 的這個戰略架構下才有它應有的意義。

我常想跟事實派或證據派的人說,如果你們的論證與理解方式行得通,那麼,完全依照你們的方法,我可以用更多的所謂證據,論證出無數截然相反的結論,我甚至可以論證出美國是個愛好民主自由與人權的國家不是嗎?這意味著這樣的論證方式往往是無效的,只是有時候立場剛好正確而已。

當然不是說不需要證據,而是說證據與被證人事物之間並不是一種邏輯演繹般的論證關係,不需要抬舉得彷彿證據會說話似的。證據不會說話,說話者是說故事的那個人,不是證據本身,它只是一種例子,藉以說明我們所要陳述的某種事實或想法。

人們也許覺得講這些有的沒的很無聊,似乎只在乎一個個所謂答案或見解,卻不在乎答案與見解乃至於所謂事實究竟憑何而來。

似乎只有極少數人才會對 “思考” 或 “認知” 這東西的背後這些有的沒的感到有趣,更不用說為之皓首窮經以命相許了。

不過,不管無不無聊,如果你願意放下傲慢與偏見,願意細細思量,也許會發現它實際上具有很根本的重要性。

你看,市面上那麼多腦殘,你會發現,他們的思維方式其實不分藍白紅綠任何一種顏色。顏色本身並不足以保證思維的品質。比方說,這時候紅是正確答案,但是剛好選對答案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

阿桑吉認為謊言的揭露足以阻止一場場戰爭,足以瓦解一個個依靠謊言而壯大的帝國。我的想法其實也差不多,但是也許還要更微妙一些,畢竟謊言與偏見許多時候只是一線之隔。謊言旨在騙人,偏見卻自欺欺人,連自己也騙了。

小可愛寫功課常問我問題。許多題目(包括數學)我常告訴她隨便應付就算了,不想應付也沒關係,分數不重要,就直接跳過去別理它,千萬別真的去學,因為那只會傷害妳的頭腦,讓妳變蠢,讓妳腦殘。

當然,腦殘一樣可以當醫生、當教授、當科學家、當資本家,一樣可以從事各種專業與事業,腦殘甚至還更容易前途輝煌。

腦殘對於個人前途傷害甚微,但利益很大。腦殘能讓你生活愉快,工作順利,前途發亮。問題是,腦殘就是腦殘。世界上,或是在一個社會中,腦殘數量少倒是無所謂,倘若腦殘佔了絕大多數人口,那肯定會是個悲劇或慘劇,因為傲慢與偏見,一如無所不在的謊言,將會給眾人帶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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