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原本是一封信,寫給良哲,寫於去年(2022) 10月19日。就像一隻不知道自己被槍口瞄準的獵物,在那當下,我全然不知就在寫信後的一星期,更大的厄運已然降臨。
原本要把這信貼在親系譜,但是小孩已經識字,怕她們跑去看親系譜看到類似這種灰暗文字,憑添憂傷,所以就還是貼在小孩子比較沒興趣的這個版面。
陳真
2023.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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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如果可以做到恆久忍耐又有恩慈,頑石想必也會點頭。問題是很難做到。我自認溫和,尤其是對待小孩,過去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小孩子那樣 “凶殘”。即便是面對一個深仇大恨的敵人,我都沒法想像自己會如此失控。
我常想,也許她們是上帝派來的小天使,讓我認識到很多我過去無法想像的事以及過去從未有過的情感與理解。我似乎開始真正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
原來我還有千千萬萬個兒女散落在各處陰暗角落,承受椎心刺骨的傷害。
我常為一件事感到很震驚很可怕很難接受,亦即如果在某個陰錯陽差之際或一念之間,小可愛和小月亮沒有成為我們或成為任何人的小孩,那麼,她們豈不是得承受一個很可能極端可悲可怕的人生?每想到這一點,我就很惆悵,因為這意味著事實上有千千萬萬個小可愛和小月亮正走上那樣一種人生,而我們卻無能為力。
我尤其常想起早年救援雛妓時那些小女孩,我似乎直到有了小可愛和小月亮之後,方才真正意識到過去那些小女孩的可悲與痛苦。她們有些甚至才僅僅七歲,就因貧窮被賣入火坑,每天大量接客,施打賀爾蒙使之提早發育性徵,不斷被電擊被毒打,逼迫就範,防止逃跑。我似乎終於才意識到:這些女孩並不是別人,而是我的小孩,我們就是她們的父母,而我卻無能為力為之擋風遮雨,只能用最大力氣兀自承受這份為人父母難以承受的痛苦。
因為這樣一種恍然大悟,我這兩年來憂鬱得特別厲害。生命實在很可悲。
我覺得,我很可能永遠再也無法從這樣的憂鬱中解脫。
陳真
2022. 10.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