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民與王璐璐 (1)

陳懷民與王璐璐 (1)

陳真
2023.10.22.

“懷民哥，你為國捐軀我不阻攔，可我們說好了會永遠在一起，等等我，我來陪你了。”

1938年五月的某天黃昏，浙江大學女學生王璐璐，穿上戀人陳懷民殉國前夕送給她的旗袍，來到他們曾經攜手漫步的江邊徘徊，如此喃喃自語，隨即縱身躍入滾滾長江，旁人驚呼，轉眼間沒入江中。

陳懷民和王璐璐都是富二代，但她們卻選擇了不一樣的人生。陳懷民家境富裕，從小成績優異，17歲那一年，原本考上一所貴族學校。抗戰爆發，目睹同胞遭受鬼子轟炸屠戮的慘狀，堅持報考位於杭州筧橋的中央航空學校，當時未滿20歲，成為中國最年輕的空軍。19歲時，在一次前往浙江大學的校際籃球賽中，認識小他一歲的王璐璐。

陳懷民多次擊落鬼子戰機，負傷累累。最後一次空戰是在武漢上空，時間是1938年4月29日。那天是鬼子天皇的生日，為了祝賀天皇，鬼子戰機大舉來襲，狂轟濫炸，陳懷民駕機起飛迎戰，衝入一群鬼子的戰機中，擊落一架，後來亦遭敵機擊中，本可跳傘逃生，卻選擇衝向敵機，與之同歸於盡，年僅22。當時地面上許多人仰頭觀看，目擊兩團火球飄落長江，群眾悲愴。

陳懷民的父親當時也在人群之中，但他當下並不知道死者就是自己的小孩，事後聞訊，痛不欲生。

陳懷民的戰機由數千米高空墜落長江，遺體陷入江底泥沙之中，一個多月後，有位漁民發現江面殘破浮屍，憑著屍骨手腕上一只背後刻著陳懷民的空軍手錶，方才確認身份。遺體從江中打撈上來。戰後，武漢長江邊有一條小路，就叫做陳懷民路，紀念故人。公祭那天，來了兩萬多人。家鄉鎮江市，也將其出生地命名為懷民村。

(陳懷民)

(王璐璐)

(武漢，陳懷民路)

陳懷民原名陳天民，從軍後改為陳懷民以明志，亦即胸懷人民。該校校訓是：“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 那一期的中央航校學生一千七百多人，幾乎全數陣亡，絕大多數死於出戰六個月內，平均死亡年齡23歲。

(中央航空學校校訓)

陳懷民殉難的前一天，也就是4月28日晚上，曾回家探望父母，給了媽媽一點錢並說道：“媽，這幾天日軍常來武漢，我們部隊24小時都處在臨戰狀態，我隨時都有可能升空作戰。這塊銀元給你，你喜歡吃什麽東西，自己上街去買。”

隨後便返回部隊。當晚深夜，陳懷民寫下遺言：

“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親講講，但我怕他們難受，又怕他們為我的安全擔心。打仗就有犧牲，說不定哪一天我的飛機被日機擊落……如果我犧牲了，切望父母節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繼續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

陳懷民早藏死志，他曾說，每一次飛機起飛，他都抱著有去無回的決心。隨著戰況日益激烈，最後一次出任務前幾天，陳懷民陪女友王璐璐上街買了一套旗袍，告訴女友說，這是我送給妳的惟一紀念物，如果我跟日本人打仗犧牲了，妳就穿上它，彷彿我就在妳身邊。

陳懷民與妹妹感情特別好。妹妹原本叫陳天樂，哥哥死後，改名陳難，國難，家難，喪失親人日子之艱難。

(陳懷民與妹妹陳難)

陳懷民葬於何處，我不清楚。有人說是武漢青山，隨後遷葬於武昌卓刀泉陣亡將士公墓，也有人說是在武漢的九峰山烈士陵園。不論葬於何處，陳懷民和他女友始終一直活在我心中。

類似這樣的故事，千千萬萬。我常感念前人的犧牲，使得我們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太平日。

後記：
上星期去成都考察，四川大學附近有個天府廣場，遠遠看到廣場上有個巨大的毛澤東雕像，我卻連走過去看個究竟的動力都沒有。我承認毛澤東很傑出，天縱英才，個人犧牲與貢獻巨大，但是，巨大與否關乎定量，定量的東西存乎理性，而情感卻有著情感世界另一套關乎美麗的法則。

其實，若真要定量，誰多誰少還很難說。表面上似乎微不足道的貢獻，卻很可能是一個人的整個世界，他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部奉獻了。

我覺得講這個很庸俗，只是一駁，非我所願，美之為物畢竟是不打算盤的，孰多孰少毫無意義。

我寫這故事，只是想說點一己感受。我不是那麼在意一個人實質上做出多少貢獻，我亦不否認諸 “偉人” 之重要性，但是，除此之外，有些東西似乎更能碎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