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鹿站的小站長
陳真
2023.02.05.
我已不太記得他到底是小黃還是小白了,因為每次看到他,我都有意跟他隔開一個距離,遠遠看著他像人一樣的神情模樣。
三十年前的沙鹿站,是一個很小的火車站,往來旅客不多,大多是當地人。因為旅客少,站裡站外顯得冷清,尤其是在沒有火車進站時,連站務人員往往也不見人影。
但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有一隻體型瘦弱的小狗,倒像是沙鹿火車站的站長似的,整天在剪票口的一個專屬角落窩著,眼睛總盯著月台的方向看。
每當他察覺到有火車快要進站時,他就會站起身來,精神抖擻地匆匆走進月台,快步走入地下道,走到對面的月台,等待火車進站。
三三兩兩的旅客各自提著行李下車時,他就會咧嘴而笑,輕搖尾巴,亦步亦趨地跟著旅客們走入地下道,走上樓梯,再走出月台。
當旅客各自散去,他就會又回到他的站長小窩,繼續盯著下一輛火車的抵達,不斷重覆這個舉動,直到夜深人靜。
他最後也會回到自己的家,就在火車站外面一個也許足以遮風避雨的屋簷角落。但我曾經幾次從花蓮門諾下班,搭著火車,於深夜2點47分抵達沙鹿火車站時,看到他在寒風中冷得全身顫抖。
隔天,當太陽升起,他又繼續扮演站長的角色,走進地下道樓梯,走到對面月台,迎接每一班旅客的到來。
當小黃或小白吐舌咧嘴而笑,貼近走在你身邊,陪你一起走時,在旁人看來,肯定會以為那是你家養的狗,要不就是認識你。其實不是。他只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而誰也不認識他,旅客們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這麼一隻不起眼的小狗。我想,他應該從來也不曾擁有過一個名字。你看,我連他到底是小黃狗或小白狗都忘了。學姊也許記得,我再問問她到底是小黃或小白。
小孩生病住院,剛剛要我講故事才肯睡覺,才肯吃藥。我無絲毫心情說話,為了哄她睡,只好用大約兩分鐘的時間,故意用一種毫無鋪陳、快速、機械式毫無情感與劇情起伏的純動作描述方式,把這隻小狗的同樣舉動,用一模一樣的句子,反覆說了三次。
沒想到,小可愛卻哽咽了。我問她說,妳在哭嗎?她否認,抬頭假裝在查看天花板,我知道她在忍住眼淚。
她問我,為什麼不救他回家養?我說,把拔當時自己就像流浪狗,自顧不暇。不過,把拔雖然沒救他,但他其實過得還不錯,一些旅客會給他東西吃。
我沒救小黃或小白,但他卻似乎在我心裡永遠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