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之死 (4)

安倍之死 (4)

陳真

2022. 07. 12.

证壹,

小孩子理解能力很有限,因此,不管聽故事也好,看電影也罷,掌握複雜情節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先搞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現實世界其實也差不多,區分好壞並不困難,藉以理解現實的一個基礎。在這個基礎上,做出更多評價。但這其實就像是一種命題式的 (propositional) 理解,簡化了理當像圖畫或音樂一般難以言喻的內涵。

我們聽一首旋律,看一幅畫,或是仰望天空浮雲、園中花草,事實上並不是採取一種命題態度 (propositional attitude),我們不過就只是感受而已。因為一己經驗與所得訊息的不同,每個人的感受往往也不一樣,這裏頭也許並沒有正確與否的問題,因此,不同感受之間,競爭的並不是對錯,而是美醜;競爭手段並不是透過舉證,不是透過 “I argue that….”(哲學論文老是會有這樣的句型),而是透過 “說服” (persuasion)。這時候,如果有人一直跟我糾纏於某種命題,我會很無奈,因為這意味著他的某種理解人事物方式也許還停留在幼兒階段。

我常舉阿莫多瓦的電影 “Talk to Her” 為例,片中主角是個男護士,強姦了他所照顧的一個植物人病患,結果還懷孕了。若在現實中,你可以想像隔天媒體會怎麼報導,”色魔”、”變態” 這幾個關鍵字肯定跑不掉,然後台灣盛產的八卦精神科醫師會一個個跳出來分析說這位變態色魔有著什麼變態個性與症狀,講得煞有介事,講得好像他是變態色魔肚子裏的蛔蟲似的。人們對於這位變態色魔的各種八卦指控與推測,肯定也會傾巢而出,大家會罵得很開心很興奮。

現實生活中,人們的理解方式大概就是這樣。這時候,如果有人對這位變態色魔的處境與心境說上幾句心裡話,肯定會遭到攻擊,搞不好還會受到其它各種懲罰,或是移送性別平等委員會。攻擊或懲罰內容我不說,大家應該也都能想得到。

可是,當我們觀看”Talk to Her” 這部電影時,卻反而都很同情這位男護士,為之垂淚。為什麼會這樣呢?在現實中,我們的理解如此粗糙,生命不像生命,圖畫不像圖畫,而是像一道道僅僅關乎對或錯的是非題。那就好像硬要說 “蒙娜麗莎的微笑” 這幅畫作就是在講述某個道理一樣荒唐。

維根斯坦很喜歡一位與他同期的奧地利作家叫做Karl Kraus。Kraus曾批評心理分析師說:”上帝好不容易把我們從泥土變成人,這群謀殺靈魂的工兵,卻把我們從人又變回泥土。”

事實上,何止心理分析師,大多數人恐怕都很樂於當一名謀殺靈魂的工兵,簡化生命,抽離色彩,把多次元變成一次元、二次元,把詩讀成公告,讀成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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